2012年4月,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跃进露天煤矿。 © 绿色和平
——本文于2012年9月7日发表于《21世纪网》
8月下旬以来,媒体频传“能源局多路调研,地方15个煤化工示范项目将获批”的消息。种种迹象显示,国家将为冰封的煤化工项目开闸,与此呼应,大型煤炭企业动作频频。随着其400万吨煤制油项目获批以及首家加油站投入市场,国内煤制油产业的龙头老大神华集团在成品油零售市场上开卖“煤制油”。除了神华集团,其他煤化工企业,如潞安集团和伊泰集团,也大规模上马煤化工项目。这些煤炭深加工项目是十二五规划中中国西部、北部省份大型煤电基地的一部分内容,也是之前公布的《煤炭深加工示范项目规划》的具体落实。媒体评论这些项目“战略意义大于盈利诉求”。
然而,似乎没有人意识到,新一轮煤化工项目大规模上马的发令枪一旦打响,对于中国环境、资源承载力的战略威胁也将远大于可能带来的经济效益。中国是否是在开启饮鸩止渴的恶性循环?
煤化工发展带来的最直接、也是最令人忧心的是水的问题。煤化工项目耗水之巨许多人并不了解。有关资料显示,煤炭直接液化、每产一吨油耗水7立方米,间接液化吨油需水12立方米;合成氨和甲醇也需水量巨大。仅神华宁东煤化工基地一地的循环水装置,其最大水处理量就超过北京城区的1.68倍。也正因如此,煤制油在国际上发展并不顺利,只有煤炭占到能源90%以上的南非一直强力推动其发展。
中科院地理所与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8月中出版的一份报告显示,“十二五”的15个煤化工示范项目到2015年的总需水量每年可达11亿立方米。如果加上采煤、火电,“十二五”末中国煤炭基地的建设将消耗水资源约100亿立方米,相当于四分之一条黄河正常年份可供水量。
再看呼之欲出的这些煤化工项目,大都分布在宁夏、内蒙古等西北部干旱省份,水资源已经非常珍贵,高耗水的煤化工项目大规模上马需要去向河流、地下要水,要建坝、截流,要排放污染,必将加剧水资源短缺矛盾,导致许多地区生态系统、土地退化,并给黄河等西北命脉河流带来沉重负担。如果产业严控的这条线放松,煤化工项目出现重复过热投资建设的失控现象,水的问题将更加突出,到时候上游大干快上,下游受苦受旱,谁来负责?
另外,煤制油的“战略布局”暗示出的长期图景,让人忧虑是否这会为中国的石油饥渴打开一个危险的出口。过去几十年,经济发展的同时,中国患上了严重的煤炭依赖症。现在,中国的煤炭产量占全球的一半,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煤炭生产国,但同时中国也是全球最大的煤炭进口国。
煤炭在支撑起中国能源需求的70%的同时,也造就了高能耗、高排放、高污染的经济增长模式,并不断推高中国的温室气体排放,使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碳排放国,面临日益增大的减排压力。在2007年,我们每使用一吨煤就带来150元的环境损失,煤炭造成的环境问题如土地退化、大气污染、水污染,健康损失、社会和经济等综合外部成本超过17000亿元,相当于当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的7.1%。
2012年5月,内蒙古自治区乌海市的电石渣排渣场。
近年来,已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和官员都呼吁控制煤炭消费快速增长的势头,乃至提出设置煤炭消费的总量上限。随着重工业发展的放缓,这种控制也逐渐成为可能。今年以来煤炭需求萎缩、产能过剩的市场低迷状态更提供了中国摆脱煤炭依赖的良机。2012年初,《煤炭工业十二五规划》首次提出到2015年,中国煤炭生产和消费控制在39亿吨,受到世界瞩目与认可。
然而,如果煤炭被认为是弥补石油匮乏的钥匙,并成为常态,则将是饮鸩止渴,因为这无疑将极大刺激煤炭需求再向高峰冲刺,错过控制的宝贵时机,而由这一个产业将中国裹挟到无法解脱的长久煤炭依赖中去。
煤炭作为中国能源主干这个事实的确短期内难以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听之任之。若仅看煤炭的火力发电,风能、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技术已经成熟、成本不断下降,特别是这些技术对水资源的消耗显著低于传统的化石燃料能源,在提供清洁能源,降低碳排放的同时,能够减轻煤电基地开发给水资源带来的压力。内蒙、甘肃、新疆等西部省份在风力发电方面已经跑在全国的最前列,尚未开发的风能、太阳能资源潜力依然非常深厚。当然,若未来某一天,当煤化工替代发电成为煤炭的主要用途,所有这些政策规划、计算恐怕都要重写。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中国的能源政策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今天的政策将决定我们是否拥有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未来。中央政府现在应该抓住转型机遇、严格限制高耗水、高耗能、高排放的煤化工项目发展,坚持控制煤炭增速的战略思路,只有这样才能使中国经济走上健康发展之路、逐渐摆脱煤炭依赖症。
——绿色和平气候与能源项目主任 孙庆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