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日 四川 绵竹市白衣村头的马尾河紧邻龙蟒集团堆放的占地14公顷的磷石膏渣堆,其氟化物含量达到了802 mg/l,为危险废料标准的8倍,©温文宇/Greenpeace
白衣村离城市并不远,一刻钟时间我们便从绵竹市中心开到村头的马尾河畔。与无数城边村一样,城市的扩张逼向安静的村庄,正在施工的高楼和烟囱站在田野边缘忙碌着。忽略不了的“风景”便是那夹住河流的两条线条柔和的“山丘”。
“山丘“脚下的几户人家正是此行的目的地。老乡告诉我们,这”山“已经折磨了他们好几年 – 下雨天流黑水,雨干了扬灰,大晴天还会闪现鬼魅绿光。山边的井水变臭了,烧开了有厚厚的碎大理石一样的水垢,用井水洗澡的孩子皮肤发红,喝井水的大人腰酸腿疼,腰上长硬块。"请神容易送神难"——六年前全队男女老少一起签字画押把村头那块空地租出去时,可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个几十米高请不走的怪物。
这怪物不难认,那是磷化工巨头龙蟒集团排放在河边的磷石膏堆。磷石膏是磷肥生产的副产品,含多种有害物质。每产出一吨磷酸,就要排出五吨磷石膏。迄今,中国大地上已经累积了3亿吨这样的废渣。这些极难妥善放置的有害废物成了一个大难题。
“反映了的嘛,咋没反映呢?你晓得,就过来瞅一眼,看一下,说两下就走了。就这么回事。”
“我现在25岁出现这些情况,假如再往后呢?像我们女子那点小,吃的都是那个水。”
“每天在上头,毒的灰我们也吸进去了,我们就像磷渣吸尘器。”
这个自比吸尘器的男人姓赵。全村数他和两个邻居的家离渣堆最近,受的影响也最大。因为求助无门,哥仨每天开着凑钱贷款买来的挖掘机,把这些磷石膏一铲一铲挖起,一车一车运走。每天最多能运20车,这样频繁出入晴天起灰雨天渗液的渣堆,也已经一年多了。他们估计,也许十年可以搬空这座大山。
2013年4月2日 四川 绵竹市白衣村村民多次向龙蟒集团和当地政府反映渣堆污染情况,但未得到积极回应,老赵等三位村民于是自购一台挖掘机,一车一车地搬走渣堆。©刘飞越/Greenpeace
面对他坚定的脸,我没有勇气质疑,但一张中国地图控制不住地在脑子里打开:按全国磷石膏存量三亿吨估计,一辆载重10吨的卡车需要搬运30000000次才可以运完,而即使这三亿吨被处理殆尽,庞大的磷化工产业还能以每年几千万吨的速度继续堆积磷石膏。我忍不住心算,需要多少个老赵和小张般的“愚公”才可以赶得上这些“怪山”增长的速度。无解。
其实,白衣村的这堆磷石膏,在我此行的诸多见闻中,并不突出——我爬上过雄霸在江岸望不到头的大渣堆,目睹过化工厂排放口边悉数萎黄的菜地,也听到了太多污染受害者无奈的叹息。但这三个白衣村人在挖掘机上忙上忙下的身影,他们的几句大实话,执拗地停留在我的意识里,并且渐渐长成了一个执着的念头
故事里,支持愚公移山的信念是他的后代们可以透过持续不断地搬运,让往后的人们不用再如此辛苦;今日,老赵与小张则是希望磷毒到他们这代便可终结,让后代不用再承受他们种下的苦果。故事里,愚公最后获得天神的协助让家门前的大山得以搬除,现实生活中,矗立在白衣村的两座磷石膏堆,又有谁可以去协助他们,让他们以及他们后代子子孙孙不用再受磷毒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