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周“三峡”和“电荒”一直占据着新闻焦点的重要位置,水枯、电荒两渴并举,持续地烧灼着正在全力冲刺GDP新高的南方各省,大片区域受灾的事实终于促使决策者开始反思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国务院“三峡工程……存在一些亟需解决的问题”的定调一出,媒体、学界开始集体反思十几年前这一重大决策制定的前后细节,再比照今日中国的水电之困,试图找出症结,以资后鉴。
然而就在这一片喊渴之声中,有一条与此相关的新闻却并未引起同等关注。5月8日,中国新闻网报道:新疆将加快“疆电外送”项目进程,将启动10个新火电站的项目前期工作,项目建成后装机容量将达到657万千瓦。同时该报道披露,2009年以来经国家批准,新疆在建的火电项目已达35个,装机容量达1800万千瓦,接近三峡水电1820万的装机数字。近几日关于国家能源局进一步要求新疆方面尽快开工建设、并敦促电网全力配合的新闻也屡见报端。
仿佛是为了解决如今用电之渴而实施的一个单独解决方案,但若仔细研究,1800万千瓦这个数字恐怕并不是新疆火电建设、“疆电外送”的全盘家底。如果关注范围放的再广一点,我们可以看到整个中国能源布局的战车正从东部用能大省向西北、西南开进,内蒙中东部、宁夏、甘肃、新疆以及贵州等产煤重镇都成为这场火电大迁徙的前线。据中电联副秘书长欧阳昌裕在今年4月的一个论坛上透露,未来五年在西部各煤电基地开建火电项目将达到1.94亿千瓦,这个数字相当于10个新的陆上三峡,超过现役7.07亿千瓦火电机组的四分之一。算上国家方略保障的刺激,和地方、企业“大干快上发展经济”的冲动,看起来整个西部地区就要掀起一轮前所未有的火电建设高潮。这样的速度与激情是否会让正在反思三峡建设的人感到似曾相识?
对2003年以后能源需求飙升的中国来说,出现电荒并不稀罕。从各方专家分析表态来看,此次电荒的具体成因非常复杂,火力发电行业在电力需求、生产、输配、定价等各环节都存在障碍,这里并无意老调重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日益严重的电荒本身正在拉动新的能源建设机器加速运转。
另一个让各地方机构感到必须得“更快”的因素是即将出台的火电环保标准。这部据环保部官员吹风说,很可能在一两个月内就正式出台、于明年开始实施的新标准,是继2003年之后的第一次修订,据传其中对氮氧化物、二氧化硫、颗粒物等排放标准的修订都相当严格,甚至还首次加上了重金属汞的排放限值。对于人口稠密、环境容量超负荷的东部地区与传统印象中地广人稀的西部,该标准可能会采取同样的高标准严要求。不难想象,为了避开更严的环保束缚,西部地区尚在规划和审批中的项目,很可能将会抓住这个时间差,扎堆尽快批准动工。这样一来,开发商便可以大大降低减排成本,地方也会加速获利,东部的电渴也能及早得到缓解,这似乎是一个全盘皆赢的局面。然而,其实则不然。这一过程中,当地的生态环境和民众健康成为这其中唯一的输家。须知燃煤污染是我国大气污染物和碳排放的最主要来源,是当之无愧的公众公共健康的第一号威胁。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2008年发布的《煤炭的真实成本》报告指出,仅 2007 年,中国每使用一吨煤,就要带来 150 元的环境损失,而这些损失都由全社会承担了。
恰恰是这种追求短期解决方案,一味求快、搁置质疑以成全大局的习惯,最容易使得大型项目得以越过对环境、社会的全面、仔细考量和评估,降低技术、规范上的标准要求,从而为日后埋下环境和公众健康隐患。这些快马加鞭的能源工程一旦建成,无论是水坝也好、火电站也罢,如无意外将屹立几十年,从而将国家能源安全、环境破坏、当地民众利益锁定在一个下降轨道里。尤其对于火电而言,其影响层面还包含有碳排放锁定、加剧气候变化等不可逆转的全球影响。
求解一时之渴易忽略长久之患,这不正是三峡带给我们的重大启示吗?反思三峡,我们学到的,不应当是仅仅就水言水。三峡上马这一决策背后的能源推力,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已经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急迫、更加难以动摇。但是,我仍然深深的期望中国在这个宏大的能源布局调整过程中,尽量正视能源产业的环境社会影响,充分考虑锁定效应、避免浪费、尽可能地做到清洁、高效,以及追求可持续发展的长久福祉。中国的决策者有责任也有能力避免在能源建设上再做一次事后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