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27日,海南省乐东龙沐湾。海南龙沐湾国际旅游度假区项目工地远处还留有木麻黄林地。工程是向佛罗林场征的地;工人讲“这里征地5000元/亩,海边的树就卖了,不要了。统统推光,毁光,砍掉了。”
残缺的”第一道绿色天然屏障”
海南是热带台风密集区,作为保护海岛免受台风和海啸袭击的”第一道绿色天然屏障”的海防林,可以在相当程度上防卫海岸线。海南省林业局也早在2010年初就对外宣布,海南海防林已”基本合拢”。
2010年8月24日,海南省万宁市神州半岛。工地现场的远处还有一些残存的木麻黄海防林。
这个消息却在当下红红火火的”世界一流的海岛休闲度假旅游胜地”的建设大潮中却毫不令人信服–众多相关基础设施、旅游开发、房地产项目纷纷上马,新一轮的”圈地运动”正大肆抢滩海南海岸线,对海南生态尤其是沿海防护林造成严重打击。”基本合拢”的海防林在喧嚣的工地、坍塌的堤坝工程前令人难以置信:绿色和平调查组沿着海南海岸线由东到西环岛考察,发现众多大型房地产开发项目紧密地分布在海岸线上,占用林地或耕地,严重威胁沿海防护林体系,一些项目已将原来的木麻黄海防林破坏,形成海防林断带。其中,许多建设项目占地均与自然保护区重合或紧邻,这些高端酒店、别墅、度假区的项目规划中基本都包含威胁生态的高尔夫球场。在三亚,红树林这种珍稀的海防林也正在遭受砍伐和破坏。
最后的青皮林
青皮树在中国仅见于海南,而位于海南省万宁县境内石梅湾及附近的海岸青皮林长数十公里,是目前中国唯一也是最后的大片海滨青皮林。位于海南省万宁市礼纪青皮林自然保护区,是1980年设立的省级自然保护区,设立时面积为948.9公顷。当地的居民们还记得祖祖辈辈护林的训诫。向导吴先生告诉我们,这里从清末(光绪27年)就立碑开始保护青皮林。
2003年4月,海南省政府批准香港华润公司为石梅湾旅游度假区12平方公里的主开发商。我们的调查人员2010年8月到达石梅湾时,发现为度假村修建的两条公路(分别是宽6m长2.4公里,以及宽12m长550m)已经穿过青皮林保护区。根据村民的描述,砍伐青皮林修路发生在2006年。”青皮林砍伐的地方已经修路了,砍伐比较严重的就是……修这条道。我们走的这条路(原来)都是青皮树的,”村民陈明君回忆说。青皮林保护站护林员许亚军说,华润公司征地的这条路,原本也是属于青皮林保护区,但现在已经不属于保护区管这条路了,”这个保护区有些已经被华润公司征用了”。对于护林员和村民都提到的这条路,海南大学杨小波教授同样有印象。当年在专家会上,杨小波反对修这条路,是拍了桌子的。他认为修这条路会让保存下来的青皮林”岛屿化了”。然后这条霸王公路不仅已经修成,在公路边被华润集团围起来、”想开发的时候就开发”的湿地上,我们还能看到一部分珍贵的水椰林,原本这里的湿地上都是红树林和水椰林,需要在半咸水的地方生长。现在由于破坏,当年滚滚入海的河水已经几乎干枯。
“以前这里都是一大片青皮林,鸟叽叽喳喳,用手就可以抓到鸟,还有白鹭到村庄里玩。”–石梅村村民陈阿公
2010年8月25日;海南省万宁市石梅湾。石梅湾青皮林自然保护区界碑,2009年万宁市人民政府立;万宁沿海特殊保护林带界碑,2008年万宁市人民政府立。
除了对青皮林的直接砍伐,破坏其生境也会对青皮林造成致命打击。为了建在沙滩上的停机坪把木麻黄防护林砍掉后,位于停机坪后面的青皮林由于缺少了木麻黄的防护,很多都已经枯黄甚至快要枯死。
根据村民的介绍,石梅湾原来的地理风貌是高山、农田、青皮林和红树林,以及海边的木麻黄防护林,村庄被这样的自然生态系统保护着,不受海水风沙侵袭。”青皮树可以防风防雨防水,像我们这边海南的台风比较多,像我们沿海地区的人,都是应该有一些海防林来保护,而青皮林本身就是天然的、自己长的,一直都在保护着我们这一带的村庄、农田。”阿公的女儿陈明君说。但是随着规划中的项目陆续开工建设,这样的生态系统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海南省政协委员)刘福堂跟我讲,最痛心啊,老乡啊,这白白的国宝,就几个亿都买不到,我感到流泪,我感到痛苦,我的父母死掉我都不痛苦,就这个青皮林死掉我都哭了。”面对现状,伤心的不仅仅是从78年就开始向广东省政府建议保护当地青皮林的陈阿公一个人。陈阿公带领我们徒步穿越了石梅村一片原始的,未经人类破坏的滨海青皮林。高大的青皮树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宽度为400米左右的林带,我们艰难地花了1个小时才穿过大自然的巧夺天工的屏障,到达海边。
“被缩小”的红树林
海南亚龙湾青梅港。2005年的航拍图与2010年GPS对比图。
青梅港红树林保护区是三亚重要的红树林湿地之一,也是我国稀有的热带红树林生态系统类型之一。1989年,三亚市批准设立了青梅港红树林保护区,当时核定面积2335亩。为了替各种房地产开发项目扫除障碍、保驾护航,二十年后,三亚市政府委托海南省林业科学研究所编制了《亚龙湾青梅港红树林保护区总体规划》,《规划》对保护区土地现核定总面积为1389亩。
根据调查,亚龙湾瑞吉度假酒店由中粮集团亚龙湾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投资兴建\喜达屋集团管理。调查员2010年8月来到项目建筑工地,发现项目靠海一侧的木麻黄海防林仅剩几米宽的树林,河道边还能看到残留的一些红树林。度假酒店项目的建设用地,砍伐了几乎同等面积的红树林和木麻黄。酒店工程现场工人告诉我们:”瑞吉酒店明年(2011年)修起来,不可以砍这些树的,现在却砍掉了来搞酒店。”
开发前后的亚龙湾青梅港对比图。
面对质疑,工人们转述了酒店的含糊回应:”酒店搞起来也种红树林,搞绿化,看上面安排种多少。”然而,海南大学杨小波教授却提出了重新人工种植红树林的难点:红树林能存活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1.恢复生境,2.适宜树种。红树林需要生长在入海口的淤泥地,需要潮水能够进来,也需要淡水,咸淡水都有才行–“红树林一旦破坏,是很难恢复的”!
背负沉重的生态压力敲响警钟
可怕的是,这样的案例并不在少数。
2010年8月24日,海南省万宁市神州半岛。这里的木麻黄林地已经被砍伐,代之以紧邻海岸线的直接修在沙滩上的公路,已部分坍塌。
采钛矿与虾塘是历史上、也是目前,破坏海南海防林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文昌市木兰湾上千亩的木麻黄林地被砍伐用于采钛矿;自2005年投资了100亿元人民币的中信泰富集团开发项目如火如荼的兴建过程中,神州半岛木麻黄林地已经被砍伐,代之以紧邻海岸线的直接修在沙滩上的公路,已部分坍塌;江苏国信集团(国信地产)投资150亿在海南兴建的龙沐湾国际旅游度假区工地远处还留有木麻黄林地,工程是向佛罗林场征的地,入口处,国营海南佛罗林场所立保护海防林碑赫然在立……
频发的洪水、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如舟曲泥石流,已经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森林破坏会加剧环境灾害对人类造成的影响。”无论是木麻黄海防林,还是珍贵的红树林湿地,这些植被对于保护海岸线的居民和设施,抵御台风、海啸等自然灾害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目前海南沿海岸线的各种开发行为,直接降低了海南对这些自然灾害的防御能力。”绿色和平森林保护项目主任易兰说:”倘若遭遇与2005年达维台风相似程度的热带风暴,海南沿海的设施很可能不堪一击。”
“这些旅游房地产项目的过度开发给海南的生态环境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目前海南新一轮的圈地运动和过度开发若得不到科学引导和有效管理,那么”生态旅游岛”的建设将仅仅成为一个投资的泡沫,更严重的是,游客的安全也将受到影响。”绿色和平强烈呼吁海南省政府尽快出台相关的政策细则,在促发展的同时加大对生态环境的保护力度。既要严格控制建设项目的审批,也要强化监督机制,确保这些项目不会给美丽的海南岛带来沉重的生态压力。”易兰说。
绿色和平提出具体建议:
1、建议海南省政府立即对沿海海防林带进行排查,坚决停止任何破坏海防林的建设行为;
2、建议海南省政府尽快制定《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规划纲要》相关的环境保护细则,以落实《国务院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中”严格实行生态环境保护制度”的要求。立足长远利益,确保各项建设以生态环境保护为前提,严格审批、强化监督,坚决停止那些不利于生态环境保护的项目;
3、建议海南省政府明确要求所有建设项目严格按照《环境影响评价法》要求进行环境影响评价。并且根据《环境信息公开办法》,公开环评结果,接受公众和舆论的监督;
4、坚决落实国务院最新通过的《全国林地保护利用规划》,建议海南省政府按照此规划设立海南省林地红线,严控任何征占林地的行为。特别要限制征占用海防林地的建设项目的审批,以保护海南有限的林地资源。